林海不傻, 他是跟在程铮身边的人，且程铮对他虽不算十分信奈，但共患难之后基本的情谊也是有的，因此林海便很清楚这事儿发展的前因后果——尤其是从程铮那一面看来的前因后果。
皇宫要进宫女, 贾家借机将贾元春送了去，这时候或许还能够说是单纯的去讨个出身，试一试从宫女爬上皇妃的荣耀之路。
但不等这条路开铺，这贾家送银子的事儿便就暴露了, 朝堂还因此乱了些日子，也不知皇帝怎么想的, 竟是借此开设了女官制度, 只要招收贾元春这样出身的女孩，且还要送给皇子王孙们做妾。
可虽说是‘不知怎么想的’，但在叹过天威难测之后, 林海也是背地里和贾敏谈论过此事的，林海在时事上极有见地, 贾敏又是国公府□□出来且在林家做了近十年主母的女子, 二人思想相铺相合，竟也将这事儿猜的**不离十——那便是皇后或许是想要借此插手一下诸位皇亲的内院为三皇子的翌日做些准备, 而皇帝会顺水推舟, 则完全是将这件事儿当做对儿子晚辈们的试炼的。
因为二人此时还不知道皇帝打的主意是一个成年皇子也不要留，因此猜测时便难免留了三分余地, 只认为皇帝是要借此教会各皇子齐家治国平天下的道理。
……但即使只猜测到这点子也尽够了, 无论是林海还是贾敏都确认了一点, 那就是这事儿皇帝插手了，皇帝也上心了，那贾家的那些破事儿……皇帝会不知道吗？
所以在这个时候贾家最好的做法便是收手，即使贾元春已经送进皇宫出不来了，但贾家所有的后续计划都必须夭折才是，在皇帝的眼皮底下找事，这不是找死吗？
可贾家还真找死了，还找死找的十分豪爽，出手便是十万的雪花银给皇后身边的夏秉忠抬了去。
而皇后不知是不是从贾家身上得到的灵感，竟是自己又去联络了一些勋贵豪门或是朝廷重臣，。
可不等这张网最后织好，竟是又出事了。
夏秉忠死了。
其实夏秉忠死前虽是嚣张，但好在他是皇后羽翼之下的人，便就没有谁敢去查他，只不想刑部查三皇子和甄家小姐的事儿时竟然查出那修国公府也给夏秉忠递过银子。
这修国公府便是三皇子妃的娘家，而三皇子妃在甄小姐的事儿上那行为态度都是有目共睹的，因此难免便就叫人怀疑这夏秉忠在甄小姐的命案上是否也出了力。
这既然有了正当理由，那原本便就暗地里知道的事儿更加可以抬上前台来了：贾家的银子，周家的银子，张家的银子，刘家的银子……
只不想不等刑部将这些人家一一统计完，那夏秉忠竟然也死了！
一时间满堂皆惊，刑部此时也坐不住了，只将事儿整理整理，然后报给了皇帝。
皇帝对这事儿果然是重视的，竟是二话不说便拿了坤宁宫上下，虽然林海对皇帝这指向明确的命令抱有一定的怀疑态度，但不可否认的是，皇帝的态度很明确。
甚至是直白的明确。
那就是皇帝对这事儿不会听之任之。
在这样的明确之下，按说无论是谁只怕都要低头避走一番的……
可不等林海将这句话感慨完，贾家直接被太子找上了。
……
…………
想到这里，林海已是不愿再回忆，看向贾赦的目光也带上了几分同情：这位当家人究竟是做了几辈子的孽才能精准的撞上如今的乱局？
也别说什么贾赦在贾家不管事儿了，只要他还顶着一等将军的名号，那么在外人看来贾家就是他的——责任也是他的。
贾赦明显也是知道这点的，看着林海的眼神可怜极了，几乎都要含上泪水了：“妹夫刚刚说我做的好，却不知是怎么个好法？还请妹夫指点一二，让愚兄不至于死不瞑目，也让小妹……还能有个娘家可回。”
只说到娘家二字，那林海的神色便就再度一遍，本有些怜悯的神色复又变得冷漠了。
贾赦正是对林海察言观色的时候，自然也是看到了，只虽看到了也不能明白——他还不知道那王太医的事儿呢——就有些困惑道：“妹夫可是对贾家有什么不满意？其实妹夫的心情我也能够理解，只贾家到底是妹妹的娘家，都说打断骨头连着筋……”
就说得林海的表情再是一变。
……可无论怎么变那都不是感动的变。
贾赦看到这点之后便就越发的不敢的说话了，只惴惴的看着林海，不知这位妹夫到底抽的什么风。
可想到自家的那些事儿，这位妹夫无论抽的什么风似乎都是可以理解的……
贾赦便就这么漫无目的的想了一想，且想的有些走神，却是蓦然听到了林海稳健的声音：“内兄能够将岳母大人压制住，这便很好，小弟便就说一句罢，此事只要岳母大人不插手，二内兄一个人……是成不了事儿的。”
登时听得贾赦连连点头：“妹夫说的是，若非我那母亲，老二到哪里动用这整整十七万的银子去！”
就让林海一阵错愕，断想不到都到了这种地步了，这位贾家当家人心中也只有银子：他要银子不要命吗？
或许因为林海的目光太过于惊愕，便是贾赦也止不住愣了一愣，这一愣之下原本有些脱节的理智又回来了。
就思考了一下，这才道：“若这事是能够给银子便解决的，那别说是十七万两，便是七十万两我咬咬牙也撑过去了，只如今看来这银子给的越多事儿越大……可那些给出去的银子已是拿不回来了……不知妹夫可有什么办法没有？”
林海便就苦笑一声：“内兄既是舍不得银子，那当初如何便就不看紧点，旁的不说，便说那位进宫时若是两袖清风的进去，今日贾家也不会落到如此地步。”
贾赦自然知道林海在暗示什么，便也是一声长叹：“妹婿这又有什么不明白的，这进宫可不是家母的最终目的，她的眼光高远着呢，照她的想法，别说十七万，便是七十万也未必足够。”
林海一垂眸子：“岳母大人的想法我大抵能知道一些，对于长辈，我着实是不该说什么的，只为了贾家未来便就说一句罢，那就是内兄如今既然是动手了，那便千万不要留有余地。”
就对着贾赦惊讶的目光，只轻声道：“内兄大抵还不知道吧……”
……
…………
待得听过林海的叙述，贾赦的目光已经经历了从震惊到恐惧再到麻木，只整个人却是木着一张脸，也不说话，也不动弹。
也不知过了过久，就在林海都忍不住要出声提醒贾赦时，他才听到了贾赦有些沧桑的声音：“妹夫……这时候分家，来得及吗？”
只听得林海一阵愕然，又想了一想之后才明白贾赦这是要真分家了。
……或者便这样说吧，之前贾赦吵着要分家，不过是用分家两个字来威胁贾母，只要贾母安分了，他便也会安分下来，属于敌不动我不动的类型。
可现在不同了，现在贾赦嘴里的分家可是真的分家了：干净利落没有一丝反悔的那种，甚至于林海能相信。为了保命，贾赦说不定连荣国府都愿意双手送给贾母和贾政，只要这对母子能够将那可能抄家灭族的危险一并带走，为此贾赦便是两手空空的被打发出门也是舍得的……毕竟什么好都没有自己活着好。
如此这般看来……
林海只低头掩去嘴角的笑意：这个内兄倒是个真正的明白人，知道什么叫有舍才能有得，只可惜……
不过无论怎样可惜，他也就这么一声感慨罢了。因为林海随即便就摇摇头：“内兄若是早些提出来，兴许还能得一丝活路，不过现在……委实不是我不看好内兄，只是……”
“只是此时已经迟了，是吧？”贾赦也是一声苦笑，只觉得心中的苦涩都要蔓延出来了，就颓然的瘫倒在椅子上，只觉得说不出话儿来：这事儿他委实委屈啊！他好好的在家中当他的纨绔，既没有招人也没有惹事，如何便被这般的事儿给兜头罩上了？
越想越是想不通，便就止不住的去看林海，目光中尽是说不出的委屈了。
林海不曾见过这样的眼神，竟是愣了一愣之后才条件反射的去抚平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又挣扎着开口道：“内兄不必这样，这事儿……虽木已成舟，但还能求得一线生机。”
……一线生机？
贾赦顿时瞪大眼睛，也顾不得委屈了，只在林海的面上看了一看：“妹夫何出此言？”
林海仿佛踟蹰了一会儿，这才道：“内兄当看出来了，这事儿……其实是三位龙子之间的斗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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