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因为这样的目标明确, 程铮的脸上几乎都要绽开一个胜利的笑容了：“贾将军说自己对这银子的事儿不知情，此时又说贾大人也是无辜的，那却不知这十七万的银子是谁送予夏秉忠的？难道是……贾老太太？”
在说出那个名字之后，程铮不说话了, 可他的目光却像是会说话一样，明晃晃的写着一行大字：若真如此，贾老太太果真是老当益壮啊。
就看得贾政和贾赦皆是一噎。
虽然他们俱不是个好的，但对贾母的感情还是有的，为了自己脱罪将罪名推到亲生母亲头上？
却做不出来！
当下兄弟二人便就一个拱手一个下跪, 却是齐齐道：“家母年老, 已是很久不理会这些杂事了, 又岂会做这般的事儿？”
这句之后，那贾赦和贾政便就对视了一眼，此时终于从他们的目光中瞧出一点子兄弟的情谊来了。
便就再顿了一顿，只由贾赦开口道：“按说殿下教训的是，只……只我家中到底也有些许为难之处……”
“这位为难之处可是贾家家中有女孩儿在宫中当差？”程铮就带着些诱惑的接口了：“因此便是知道此事不当，却也按捺自己的拳拳慈爱之心？”
就说得贾赦是松了一口气之余又提了一口气。
松一口气是因为程铮送上来的这个理由果真是极好的理由, 而提一口气的原因却是他不知道程铮的话语中有什么陷阱——
程铮是来审案子的, 不是来做慈善大使的吧？
但便是知道这一点, 贾赦却也无可奈何，他本就不是一个长于智慧的人物，因此便是知道程铮的话语中可能有坑, 却是站在原地看了半饷也没有看出这坑到底是怎么挖的, 又是挖在哪里的。
……或许容他仔细想想？
可程铮自然不会给他充足的时间去想明白这个问题, 在看到贾赦吭哧吭哧的不说话了之后，便就自顾道：“贾将军这般想虽是人之常情，但你既是一等将军，又是国公之后，想必知道什么叫做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吧？”
贾赦听到这话便就更知道要糟糕，只到底是程铮说话且又说得辩驳不能，便就只能叩首道：“太子殿下说的是。”
只这一声称呼，贾政当即就在他身边倒抽了一口冷气。其实贾政的吸气声并不大，但此时公堂之上无人说话落针可闻，这抽气声便也就格外的引人注意了。
程铮便就瞪他一眼，这才对着贾家两兄弟道：“许是贾将军偏居侧院太久了，许多的规矩也就忘了，无论什么理由，这外臣和内宦勾结——”
这下不止贾赦了，便是贾政也干脆利落的叩头道：“殿下切莫这样说，臣下果真不敢如此，论其究竟，不过是担心小女罢了……这为人父母之心，还请殿□□谅一二。”
程铮就点点头，仿佛一副认可的模样，但是不等贾家兄弟松一口气，他便又道：“只是孤有一点不明白，那便是这贾家小姐是进的皇宫，却不知贾大人担心什么呢？”
登时问得贾政哑口无言——担心什么？这还需要说吗？
需要说，但还真不能说！
须知这贾元春进的是皇宫，还是打着为君尽忠的名义进的宫，不但打着精忠报国的名义进宫了还被皇帝告知天下了，堪称天下女子表率。
那么问题来了，既然贾元春是进宫做贡献的不是进宫享受的，那贾政能说自己担心女儿在皇宫里吃不好住不好玩不好尤其是皇子的床没有上好……吗？
这样一想，便是贾政一时间也难免被这个问题镇住了：自己把自己挂到半空中下不来是什么感觉他可算是知道了。
可贾政虽是不说话了，但程铮却明显没有放过他的想法，毕竟他要做的就是踩着贾家的头顶一脚踹到皇后脸上不是吗？
就笑道：“贾家说到底也是老牌的国公府了，便是此时老国公不在了，想来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如此可是？”
登时吓得贾政和贾赦连连叩头，只高呼不敢。
程铮却是奇怪道：“若是孤说的不对——难道你们竟是有别的说法？”
贾政：“……”
贾赦：“……”
这次他们连头也不敢叩了，只敢趴在原地瑟瑟发抖。
可就在他们不知道说什么是好的时候，程铮却是笑了：“这既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便就难免有些旁的关系，便是内外勾连……只怕也是容易的。”
登时说得贾家兄弟俩抖都顿住了。
可就在局面似乎已要定下来的时候，程铮却是摇摇头：“这事儿虽说法理不容，可这法理之外也无外乎人情，只这天下父母之心哪里便就是能那样说得清楚的？便是杀人放火的儿女也少不得有护着的父母……虽说理不清整还乱，但说来说去不过一句儿女都是债罢了。”
这话不好听，且怎么听怎么怪异，可好歹算是站在贾家立场上说的话？
因此贾赦和贾政悄悄的侧过头对视了一眼，到底没有反驳了去。
而他们的眼神虽自以为隐蔽，可程铮邱尚书高踞堂上又如何看不到？
当下看得程铮就是一笑，只道：“因此在感情蒙蔽了理智的情况下，若是有人以儿女的前程来威胁，贾大人放心不下却也是正理吧？”
这句话说得贾赦就要高呼一声殿下英明——有因有果，有情有源，竟是连他也找不到个更好的理由了。
只到底还是被程铮挖的坑坑怕了，因此话都到了嘴边，还是艰难的咽了回去。
可贾政便没有他这份好眼色了。
要说贾政贾赦兄弟在智商上其实是差不多水平线的，不过便在及格线上挣扎罢了，只是贾政还有一个比贾赦更要命的缺点——
他没有经受过要命的挫折：哪怕是仕途不顺，但贾母一直拖拽着整个贾家给了他一种非同一般的自信感。
而这种自信在盲目的时候是很要命的。
因此他甚至于一点多余的质疑和思考都没有，便就一声高呼：“正是这般，殿下英明！”
只一句话，登时叫贾赦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也是这一句话，使得程铮几乎是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贾政，只无语的吐出了一串省略号。
胜利来得如此轻易，甚至于使得程铮都产生了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没错，程铮是在套话，而且是一步步的试探着套话，可是在程铮的自我认知中，现在他所有的话语都还停留在外围阶段，甚至于因为他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儿的生手而产生了一定程度的疏漏，比如说太过直白，他还在懊恼自己应该怎么弥补呢……
可贾政这就上套了？
程铮感到难以置信，以至于他都产生了一种类似于守株待兔的错觉，仿佛自己眼睁睁的看着一只名叫贾政的愚蠢兔子对着明晃晃木桩狠狠的撞过去：义无反顾，一往无前。
就是这种感觉使得他产生了一点子不真实的恍惚感，便就没有及时开口说话。
而这时候贾赦已经慌乱的开口了：“殿下这般说我贾家可当真承受不起，我家大丫头入宫是皇恩浩荡！既有陛下的关照，哪里便需要我们再多担忧了？这银子……这银子……”
程铮有些诧异的看他，断想不到贾家的聪明人竟然是这个偏居一隅的贾赦。
但是再诧异也不过是点子惊讶罢了，要说对贾赦的好感那是一点也没有的。
也因此打断甚至于反驳贾赦的话也丝毫不留情面：“贾将军不会想说这银子果真是孝敬夏秉忠这个人的吧？须知这孝敬和‘孝敬也是不一样的’，前者总要有一个合适的理由吧？贾将军想好这个借口了吗？”
前一个词还是理由，后一个词就是借口了，这样的直白使得贾赦不由愣了一愣，他本便不算太聪明的人，这一惊之下更是连那点子急智都没有了。
而程铮见他这样不由一笑：“贾将军此时的为难我是知道的，这便好似在将军眼前有一条死路，进不得退不得，若是只有贾将军一人还少不得冲上一冲，但现在可是有贾家一大家子人性命都压在贾将军的舌尖上挂着，可不是重若千斤？”
说的贾赦再是一愣，竟是隐约生出几分知己的感觉了。
但这感觉也不过一瞬而已，贾赦随即就清醒的意识到这程铮和他可不是一路人。
便就谨慎道：“殿下所言极是，只是我贾家果真忠心耿耿，若是因此而被误会了去，岂不是含冤？”
“孤要说得正是这点。”程铮却是在这时候慨然一叹，叹得贾赦是又揪心又好奇：“这夏秉忠身为六宫都太监，当尽忠皇命为皇后的得力助手，只不想他却是一个贪婪压过忠心的，便是之前没有机会，这有机会了，便就对着朝中的大臣下手了。”
一席话说得四周的人尽是奇怪了起来：程铮这话是什么意思？他的意思是说这事儿全赖死去的夏秉忠？连贾家也是被胁迫的？
因为不解，便就没人说话，只用一双又一双有些奇怪有些不解的眸子将程铮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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