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夏油沙希“这条路有这么难走吗”的抱怨并非无的放矢。
和之前几次回家时的体验相比,同样都是曲折的山路，唯有这次车辆行驶得极其困难，仿佛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在拉扯车轮,即便加足马力也无法提速。
此时的夏油杰并未经历过完整的咒力知识学习,咒术师常使用的“咒力残秽”追踪法虽是入门级别的技巧,却终究与国中一年级的、年轻的咒术操使隔着一层壁。
当一个人有一天发现自己可以看到他人看不见的怪物，他会试着屏气凝神、用除去用眼睛“直视”之外的方式搜索怪物的痕迹吗？
——此为盲区。
既然双目已然可见其身形，那就证明“眼睛”是“可以使用的”,至于更深一个层次，普通人出身的夏油暂时还没想到这点，但这不意味着他对那些“怪物”留下的痕迹一无所知。
咒灵操术那与咒灵联系密切的、几乎是互相依存般存在的术式,在某种程度上赋予了拥有者一定的敏感性。
“感觉”是比嗅觉更缥缈、比触觉更可靠的存在。
夏油杰察觉到了这条路上的异样。
那恶心又怪异的力量阻碍了汽车的前行,在这暴雪欲来的气氛中诞生的怪物显出身形，此刻，就在他面前蠕动着。
“不把你解决掉，大家都会很困扰啊。”
夏油杰喃喃，他冷静地招手唤出昨夜使用过的猫形咒灵，黑色的影子掠过咒灵操使身侧，似乎毫不畏惧这份体型的差距，高高跳起利爪狠挥,便撕开一道伤口。
偏僻乡下的咒灵强度与市内不同，越是人烟稀少无人在意的地方，出现咒灵的可能性就越低，能力也弱,因此在黑猫的攻击下,那只占据整个街道的咒灵很快便现出疲态,发出无意义的低哑嘶吼。
少年人的身形灵巧,趁那只咒灵自顾不暇，夏油杰一个弓步便俯冲到对方面前，一只手向前探去，方才还拥有实体的怪物立刻变成扭曲的一团，最终凝结成一颗黑色的圆珠。
“好弱。”盯着手里的圆珠，黑发的少年啧了一声这么评价。
“但是根据昨天的表现来看，大概是有延缓速度的力量，不算一无是处。”如此安慰自己，咒灵操使张开嘴将那颗汇聚了人类负面情绪的咒灵球咽下，那张似乎除去微笑和平静神色外再无其它表情的脸浮现出了显而易见的痛苦和厌恶。
现在的夏油杰，还无法做到心平气和地接受咒灵球的味道。
他用手捂住嘴，又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冬日里的凉气，试图用这种方式来令残留的味觉得到更新，而就在夏油杰略带痛苦地弯下身子时，那只猫形咒灵就安静地蹲在原地等候下一步指令。
自给自足小村庄的入村道口平日里就鲜有人迹，更不用提这般糟糕的天气了。
夏油杰站在原地平缓着呼吸，无人得知他做了什么、承担了哪些痛苦、也不会有人在少年刚祓除过咒灵的现在，握住他的手表达感激。
——“或许你需要这个。”
就在夏油杰缓神的空档，一只托着不知名植物嫩叶的手骤然撞入视线。
鳞泷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的面前，身后仍背着近一人高的柴火，男人的脚印从远处蜿蜒至此，应当已经走了不远的距离，接近得无声无息。
夏油杰并未察觉到这一点，或者说，他有发现对方的脚步轻盈且安静，却并未把这当成某件值得注意的事——咒灵操使正值被咒灵的味道冲击得注意力分散的状态，再加上多数常年独居的老人总有那么些神秘的特技，所以并不对鳞泷的出现感到震惊。
将目光集中在那片嫩绿的叶子，年少的咒灵操使不解地抬头，与其视线相对的唯有天狗面具上涂得黝黑的花纹。
“薄荷的叶子可以提神醒脑，利咽止痛，缓解你的呕吐感。”鳞泷说。*
“在身体不适的情况下，你不该随意走动，切记量力而行。”
见对方仍是一副愣神的模样，鳞泷解释道，不过这份解释仍旧没说到夏油重点......比如鳞泷是从什么时候出现的、看到了什么、为何提供帮助之类一句未提，无关紧要的药草说明和严厉劝诫倒是讲了不少。
“......”
自认为还算“善于沟通”的夏油杰一时失语。
他先是深入思考了一番鳞泷的话，对方大概是说看到自己一副想吐的样子所以好心帮忙...再表达一下“连在冬天走几步都会吐的你这种小鬼还想上山帮我砍柴，少自不量力了”之类的不满......
......怎么说呢，虽然鳞泷先生的每一句都没什么更深层次的暗喻，但听起来就是会有种“费力”感。
将嫩绿的薄荷叶含进嘴里，清凉感瞬间压倒咽下咒灵球的黏腻恶心，不由得眼神一亮的少年心情莫名其妙地好了一些，若用天气比喻，方才还是压抑的雨雪，现在则如被风吹过一样轻松不少。
“非常感谢您的帮助。”舒展开眉头鞠了一躬，夏油杰认真道，他状似无意地抬手，引得猫形咒灵向鳞泷的方向逼近一步，等鳞泷颔首表示接受这份感谢，又没露出一丝异样才彻底放心。
*
鳞泷先生应该只是不善言谈。
并排与男人走在回家的路上，夏油杰这么想到。
他没有对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路口、又露出一副恶心欲呕的表情做解释，鳞泷也没对这一点加以追问，这反而让一直隐藏秘密、不断思考该如何隐瞒自己的异常的咒术操使轻松不少。
这个年纪的孩子正值被jump里热血的故事吸引的阶段，每日在放课后与同伴交流着“查克拉”的提取方法，夏油杰本应是这群学生中的一员，略显成熟的国一少年一副温文尔雅的好长相，在人群中不会是最健谈显眼的那个，但也绝不沉默平凡。
什么“拥有查克拉后要修行怎样的忍术”、“如果拥有了斩魄刀，那该是什么名字”之类的讨论，他也曾参与其中。*
可当这份能力成为现实，且带着常人无法忍受的负面作用，“另一面”的世界大门打开，夏油杰反而不像从前那样，经常提起漫画中的故事了。
同时，他也隐隐地感受到了自己拥有的力量，不是能与外人多说的东西。
它不会带来荣耀，不会带来同伴，伴随着危险，甚至假如不去管它，也不会世界毁灭。
至今为止一直一个人与那些怪物相搏，目前还靠心中那隐秘的正义感行动的夏油杰第一次体会到与他人“分享负担”的轻松...没错，鳞泷这份不远不近的态度刚好踩在咒灵操使划分的范围边缘，恰到好处地给他预留出了空间。
你会因为自己的打扮被路人称赞而高兴吗？
那种确定了日后不会再见第二面的路人说出的话往往最真诚。
夏油此刻正是这种感受，薄荷叶只是一位关系不亲密的陌生人随手递来的慰问品，却给以一丝慰藉。
直到在家门口与鳞泷告别，回到房间休息，他嘴里还残留着薄荷清凉的味道。
说不定，没有被讨厌吧。
猛然想起自己之前的推论，盘腿坐在椅子上的咒术操使右手握拳轻捶左手掌心恍然感慨，随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愣了愣。
...最近的树丛距离村子也有大概十几分钟的路程，往返路线加上砍柴时间，一个小时内回来也算是快的，但事实上，从告别到第二次相遇，鳞泷似乎只花了半个小时左右。
——是怎么做到的？
*
冬日的柴怎么存都是不够的。
烧火煮饭用、夜间取暖用、还有修缮房屋等等，都需要木材为原料。
百生将背上的柴放下垒好，粗木与树木枝丫分开摆放，分别用以引火和长时间燃烧，随后他将头巾解下，烧起热汤，作为今天的午餐。
窗外已飘下雪花，呈灰白的颜色，据系统说，这种灰白的感觉和夏油杰祓除的咒灵一模一样。
是的，据系统说。
百生看不到咒灵。
鳞泷左近次的身体里没有咒力，鬼杀队的人大多是普通人，缺乏《咒术回战》里咒术师的天赋，即便是曾经的柱也一样，毕竟归根结底，这些柱，不过是普通人中尤其强的一部分。
但他可以感受到咒灵的存在。
以“鳞泷左近次”灵敏的嗅觉，以及长期与恶鬼搏杀形成的第六感共同作用，勾勒出一个独属于他本人的区域，就像刚才与夏油杰相处时，百生能闻到不远处苦涩而干瘪的味道，就像动物的尸体被焚烧后的气味，那股味道如有实质，勾勒出一个猫的形状。
但对方具体是什么颜色、有几只眼睛、长相如何，这些无法断言。
幸好有系统的辅助，升级后的0581在这方面立了大功，他绘声绘色地形容着自己在远处扫描到的景象，那只道路中央的咒灵是如何行动的、苍白的表面在猫的利爪下显得多么脆弱、甚至连夏油杰吸纳操控它的过程也念叨了个遍。
百生就着这描述喝了口鱼汤。
他曾经不打算接受系统的帮助，想要单纯依靠角色能力解决问题，但在了解过鬼杀队诸位的经历后，又改变了主意。
没有手脚就用牙齿、没有时机就创造时机、献上时间、生命也要开启斑纹的剑士们并不是拘泥于个人尊严顽固不化的老古董。
只要能剿杀恶鬼，在不侵害他人利益的情况下，怎样都没关系。
所以这次面对咒术回战世界的严峻形态和任务，百生同样拜托系统时刻开着扫描，从来到这个世界起就在力所能及地清理咒灵。
夏油杰今天遇到的这只很善于隐藏，唯有在百生不在村内的时候才会冒出，可以说是多亏了咒灵操使的出现才能得以祓除。
「虽然可用扩充咒灵储备做理由，但根据夏油杰应对它的反应和那只猫形咒灵的强度来看，这只咒灵的存在可以说可有可无。」
「夏油杰出手的理由很明确，是为帮助村民而行动。」
「这么看，现在的他就已经将帮助弱小视为一种意义，并选择独自承担祓除咒灵过程中的艰难。」
「单是这点，就足够令人敬佩。」
曾经鬼杀队的柱如此评价，不提咒灵操使未来的所作所为、也没有去嘲笑对方大义的不切实际，语气恳切、坦诚、又中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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