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围与被包围者形成短暂的对峙。
在“羊”的成员没有应答的此刻,突然有轰鸣声从远处响起。
如果此地有善于耕种或是出身农家的人一定能听得出来，这是廉价的发动机发出的声音，还是专门使用粗制汽油的那种。
——红色涂料勉强把废铁表面简单装饰,大概是涂到一半没钱买新的,所以另一半还是灰扑扑的模样,每个部件都很突兀，没有任何美感，明眼人一看便知是靠废品堆积拼凑改装的机车。
一位戴着墨镜的大叔，正骑着这辆机车,从不远处疾驰而来......！
不！等等！算不上疾驰！
......反而可以说是慢吞吞！
因为那辆机车的速度与田地间的拖拉机几乎等同,每一步都声嘶力竭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一边前进还一边颠簸，看起来就很不舒服，仿若酷刑。
gss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突发事件,以至于短时间内没人反应过来。
百生从衣兜里取出了烟盒中的最后一支烟，点燃,叼进嘴里，踩下油门,这辆拖拉...不是,这辆机车便如同坦克一般冲向人群。
“还愣着干什么,那家伙是和中也一伙的！”看墨镜识人，白濑心头涌起不好的预感,此时此刻，他也来不及去思考为什么“羊”的成员突然失去联系不听指挥,当机立断让gss开枪。
“等等...大叔！”中原中也同样认出了百生,眼见gss开枪,红色的力量刚升腾而起又被另一部分弹雨压制,白濑早预测出破除中原中也防御的子弹数量，作出万全准备。
子弹砸向那被改装了的机车，留下凹痕，也使其行进方向发生偏移。
「夭寿啦！！！你辛辛苦苦给中也准备的礼物要报废了啊！」
系统在百生眼前铺陈开弹药轨迹，一边揪心地看自己的宿主有没有受伤，一边努力用他那点儿扫描的力量护住车子。
「没办法，我没有交通工具的话根本冲不进包围圈。」百生说。
这辆机车是百生从梦境世界出来后就开始着手给中原中也准备的礼物。
梦境世界里，中也虽然没多说什么，但从他看向那辆炫酷机车时的眼神就能看出这份毫不掺假的欣悦，那还是百生头一回在中也身上看到这种鲜明的、针对于某个“外物”的执着。
来不及等中也小哥生日，作为圣诞礼物啥的也不错吧！抱着这样的心情，一无所有的废柴大叔开始尝试准备这份惊喜。
虽然没钱买车，但多亏了长谷川泰三在银魂世界里众多兼职的经验，再加上几次和坂田银时的爱车“小绵羊”的亲密接触，却有一手好技艺的大叔干脆干起废品回收的伙计，从众多零件里挑挑拣拣，拼凑出现在的“坐骑”。
昵称——小羊王！
坐在“小羊王”之上，百生腰侧的刀已出鞘，擂钵街能搞到的武器有限，可冷兵器的数量绝对不少，只要要求不高，一把趁手的武器还是抢得到的。
想起被自己打晕在小巷里的世界赌场新护卫，百生默默说了声抱歉，这把刀估摸着要报废在这里。
眼前是武装精良的士兵，身后是空无一人的来处，本可脱身于事外的、来自于“武士之国”世界的男人叼着烟，那双眼藏在墨镜之后，露出从未有人见过的冰冷神色。
他一只脚踏在小羊王的座椅，另一只脚搭在把手，手稳稳地持着刀，挥开一道弧线。
“喂！中也小哥你给我听好了！我没事！”百生大喊，就像之前从“羊”刀刃的包围中走出那般泰然自若，不管子弹从脸颊划过，添上伤痕。
“至于gss你们这群家伙.......”
“已经被我一个人包围了！！”
语毕，竟是从车顶直接高高跳起，一个大力劈砍，将gss外部的士兵击倒在地。
——这股不要命的气势，和突如其来的攻击，再次令场面寂静一瞬。
中原中也应付着倾泻的弹雨，一边艰难地抬头看去，只见包围圈外的大叔正努力杀出一条空路，察觉到中原中也已逐步适应gss的火力，自出场便沉着脸的长谷川泰三硬是补上刚才那句话的后半句。
“骗你们的！gss你们这群家伙！已经被我们包围了！”他嚷嚷着，气喘吁吁，一手持刀开辟出一片空地，另一只手从衣兜里摸出一个蓝色的瓶盖。
是中原中也第一次为他买水时留下的那个。
然后，稀稀拉拉的木仓声响起...却并非出自gss。
——是外围！
那些......面熟的、面生的、曾经受过中原中也恩惠的、叫过中也“首领”的孩子们......从废墟周围依次站起露面，形成比gss更大一层的包围圈。
少年们在对峙的间隙里不忘举起手。
蓝色的手环形成一片如温柔的水波，与长谷川泰三手里蓝色的瓶盖一起，倒映在中原中也钴蓝色的眼里。
百生深吸一口气。
他握紧瓶盖，用手背使劲搓揉自己的脸，好让因看到此刻中原中也的失神而双眼发酸的自己情绪恢复正常，这令一个大叔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滑稽可笑，在场的人却没一个笑得出声。
百生将把瓶盖高高抛起，而这，如同一个讯号。
外部的“羊”们从gss那里得来的军火足够抗衡内部包围圈的士兵，此时弹药冲突轰隆作响，硝烟弥漫人影攒动，曾经幕府的高官露出一个狰狞的笑来——和中原中也有些相似。
粗哑的男人嗓音成为木仓战的绝佳伴奏，他扯着嗓子，再次大喊——
“羊来了！！！快跑啊！”
然后继续如一把尖刀，搅乱gss的包围。
外部的木仓，内部的刀，还有被短暂制服却从未停止反抗的羊之王汇成击溃gss的力量，猩红重力逐渐不再受愈发稀疏的弹药压制，如暴怒的巨兽驰骋在人群之中牵制住活动，中原中也趁机挣脱牵制，动作利落地游走于士兵之间，提膝狠狠撞上挡路人的□□。
一方吸引火力、一方从内部扰乱节奏、另一方担任主攻，在这样的配合下，战斗声响逐渐变弱。
等gss最后一名成员倒地，包围圈内，只剩白濑一人，不可置信地哆嗦着嘴唇，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外部的“羊”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
部分参与到木仓战的小羊还是首回碰到这种武器，也是第一次遇到gss这种训练有素的敌人，能击败这样的对手，孩子们的心里除了兴奋之外，还升起了莫名的自信。
春生站在人群里，主动组织起小队长们将战场余留的军火搜集，他绷着脸努力做出成熟模样，眼神却止不住地往中也那里瞟。
“这是在...干什么啊。”
双腿尚有些发软的白濑喃喃道。
见无人注意这边，他不顾身上的脏污站起身，抢过一个成员手里的武器摔在地面，不可置信地环顾四周：“我说你们啊！！在干什么啊！！”
被抢了武器的孩子愣在原地，没有说话。
其他孩子也没说话。
欢喜的气氛仿佛被按下暂停键，大家有意无意地规避开了白濑的视线。
“怎么不说话？现在想起我来了？”
“……明明之前说好了吧！由我来刺出一刀，你们输出火力压制中也，现在做出一副好人样子是给谁看！？”随手揪起最近的孩子的衣领，白濑嘶吼着。
“因为我们想了想，中也不可能背......”被揪住衣领的孩子脸色涨红，却也吞吞吐吐说出自己的想法。
“你在说什么胡话！”白濑一手指向中原中也，目光从在场的所有人脸上划过，他一字一顿地说：
“这个人很强吧？”
“他和成年人勾结，与港口mafia的家伙相识，几次三番把我们羊往绝路上逼，一切喜好全顺遂他意，你说，这样的人不可能背叛？”
声音里带上因愤怒而引起的哭腔，白濑被怒火和憋闷引燃情绪，下定决心要背叛中也时那微不足道的苦涩、与gss联系时的心惊胆战、还有刺向中原中也身后时的提心吊胆，汇成巨大的情绪旋涡。
——同意我提议的是你们、认为中也有背叛嫌疑的也是你们、与我一起选择gss做支柱的还是你们，现在却形成这种局面，为什么你们还笑得出来？还欢呼得出声？表现出对中也一副毫不戒备的模样，装模作样，仿佛只有我是恶人......
“说啊！你们一开始不是也觉得中也会背叛我们吗！”将手下的孩子扔到一边，白濑质问道。
被指认的、年轻的羊之王，沉默着注视这一切。
“白濑......我很怕。”人群里，有“羊”怯懦地说。
“我很怕中也背叛我们，担忧恐惧这一点，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所以觉得与gss结盟也不错。”
“但是中也他帮了我们很多，我知道中也很强，哪怕离开我们也会活得很好，我害怕离开这样的力量后没办法像现在这样开心，又觉得中也很辛苦，我们至少，直到中也放弃我们之前，不该背叛他。”
骤然被质问，第一个开口的孩子组织起语言颠三倒四，却不难听出这是他的心里话。
恐惧强大的支柱崩裂是人之常情，被白濑的引导激起恐惧，孩子们不敢去想中也倒戈的未来，却又隐隐地相信着他们的羊之王。
白濑几乎要被这幼稚的言论气笑：“现在不杀他，以后会死的就是我们。”
“你以为凭借中也的实力，想杀死我们需要费多少功夫？”
“既然这么喜欢中也，当初为什么要同意我的提议？”
白濑讥讽道：“尽管举手表决出意愿的是几个人，但你们这群家伙或多或少，也知道整个计划的大概，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迎合我？”
“虚伪。”白濑冷嗤。
“别急着下定论嘛白濑小哥，你知道吗，人的确又虚伪又坏，但是……”
长时间没这样剧烈运动，百生只觉得眼前发花，在歇息的这段时间，他听到了这场少年人间的口角交锋，也看到了在场“羊”们的表现。
有些伤口已然形成，那就必须学会面对，这点，成熟的大人深以为然，但他也不打算将伤口撕得更深，插话与引导都是必要的。
白濑看向就差瘫在地上，累得虚脱的男人。
“要分情况讨论。”百生说。
“接下来，是一个心思肮脏的成年人的经验，还有中也小哥，春生小哥，在场的所有小鬼都给我听好了。”
“人本来就是好坏参半的物种，这点我早就心知肚明，昨天还点头哈腰的下属第二天就趾高气扬地用鞋子踩我的脑袋，这种事经历得多了，你们就能察觉到，这个世界其实烂透了。”
“害怕背叛并不可耻，对厌恶的人举起刀刃也不值得唾弃。”
“因为大家都是一样的，一样的糟糕。”
“担心被背叛，联系了新的支柱，考虑要带着大家走新的路子，白濑小哥的想法其实是对的，因为擂钵街的大家都想活嘛，说白了，谁不喜欢恣意快乐，幸福安稳的生活呢。”
“但有些事，不能跪着去做。”
“我的老妈曾经跟我说过，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就是腰背挺直，向前看。”
“我曾经觉得金钱和事业都是无法舍弃的东西，因此违背自己的本心，做了很多错事。”
“等下定决心抛弃一切的时候......虽然命差点都丢了，却很轻松，倒不如说感觉被拯救了一样。”
百生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将燃尽的烟头碾灭：“既然是同一个组织的成员，托付信任可能有点困难，那就至少，在做好防范的同时也不要伤害他人，你们今天要伤害的，可是一个一直为了你们来回奔波的笨蛋啊......”
“当用枪指向中也小哥的时候，你们真的毫无动摇吗。”
“因为生活在擂钵街，没有法律，欠缺道义，就真的要做没道义的家伙吗。”
“学会面对内心的丑陋，生活的摩擦，还有人与人之间虚伪的感情......这是成长要品尝的苦果，但这不意味着做了错事，及时弥补，就必定能得到原谅。”
“好好想想吧，我听春生小哥提过几句。”
“你们想对其挥起刀刃的，是你们的英雄，也是你们的守护者。”
“对着这样的存在......愧疚也好，懦弱也好，愤怒也好，厌恶也好......要向当事人表达才行呀。”拍了拍一言不发的中也的肩膀，百生径直向白濑走去。
“就像我现在做的这样......”他态度温和，语气平静，如同做现场演示的老师，抬手搭上了白濑颤抖的肩膀。
然后。
两根手指迅速插进毫无防备的白濑的鼻孔，一个弓步上前，狠狠把对方过肩摔倒在地。
“有什么不满当面说出来啊你这混蛋！再怎么扯大义！再怎么谈人生！为了自己活下去而伤害无辜者的性命！你真的站得直吗！！！”
.pn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