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寂静,渲染了漆黑的秋夜。
霁月阁的外院中,几名手持灯笼的内宫宫女在此守夜。
门外传来一阵阵整齐有序的脚步声,显然是御林军将士们在外巡卫宫闱。
而在外院的理事堂内,同样闪烁着几盏明亮的烛光。
两名身着青色宫裙的绝色少女坐在桌边的椅子上,烛火的光亮映照出了她们绝美的俏脸。
打眼一瞧,竟是一对看上去颇为赏心悦目的双生子。
桌面上摆着瓜果点心,还有一个四方的棋盘和十二颗黑白的棋子。
她们在守夜时,便会在下棋之余,偶尔拿起一块干果放入口中咀嚼几下,权当是解闷之举。
这一对绝色姐妹花,自然就是每半月时日便来此值夜的琳儿与琅儿。
两女虽是顾长歌的近侍宫人,却也需要遵循宫规前来理事堂守夜,以示大秦宫正顾及理事堂宫务文件的态度。
琳琅姐妹在霁月阁生活的这段时间里,已经在理事堂中值夜了数次,也算是比较熟悉这个流程了。
只是,今夜的两姐妹之间,气氛却显得有那么点儿沉闷。
琅儿只顾默默的下棋,完全没有以往跳脱、活泼的表现,看得对面的琳儿颇为无奈。
实际上,她从几天前就发现了自家妹妹似是有着很重的心事。
毕竟两姐妹从小就一起长大,琅儿是什么性子,身为姐姐的琳儿实在是太熟了。
可这几天的琅儿,却让琳儿感觉有些不对劲。
不仅在她面前变得沉默寡言起来。
就连与顾长歌斗嘴的时候,都会让人觉得是在勉强为之。
但琳儿无论怎么问,琅儿却从来不正面回答。
有时被她逼急了,才会用一句经典不乖妹妹的‘我没事,姐你别问了’来搪塞她的逼问。
今夜的琅儿也是这样。
不过,与前几天不同的是,她显得有那么点儿心不在焉。
琳儿与琅儿下的棋,名为六博。
这是古时传下来的棋局游戏,起源已无从知晓。
两姐妹都很喜欢六博对弈。
期间用十二棋,分别六棋白与黑,所掷头,谓之琼。
每人六棋,局分十二道。
中间横一空间为水,放鱼两枚。
博时先掷采,后行棋。
棋到水处则食鱼,食一鱼得二筹。
两相对者,分别有枭、卢、雉、犊、两枚塞,以此捉对厮杀。
对于六博对弈,两女可谓是从小玩到大,极为熟悉对方的技术与风格。
若是论起棋艺水平,喜欢不按套路出牌的琅儿还要比琳儿高出半分。
可由于琅儿心事重重的缘故,今夜的棋局竟是琳儿七局全胜,令她格外无奈。
终于,琳儿还是忍不住又问起了这些天来不知重复了多少次的问题。
“琅儿,你就跟姐姐说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以至于你变得这般魂不守舍的?”
琅儿闻言先是看了自家姐姐一眼,旋即又低下头去,出神的望着桌面上的棋盘。
琳儿知道,她这一次又白问了。
然而,就在琳儿觉得她还是无法从自家妹妹的口中得到什么有用的东西时...
琅儿突然在这时抬起头来,宛如璀璨星海般动人的美眸略显迷茫的望了过来。
“姐,我有个朋友,她最近有了些难解的烦恼...”
听到此话,琅儿毫不客气的给了她一个白眼。
朋友?
你的朋友都在咱们大夏帝国呢!
在这秦国的鸾凤宫里,你哪来的有烦恼的朋友?
但琳儿肯定是不可能会拆穿自家妹妹拙劣的谎言的。
毕竟她好不容易看到琅儿有想要敞开心扉的迹象,自然不会在这种时候故意去坏事儿。
于是,琳儿在无奈过后,立刻就表现出了她们小时候她安慰妹妹时的知心大姐姐形象,笑容温和的问道:
“琅儿,能告诉姐姐一下,你的...你的朋友的烦恼是什么吗?”
琅儿的情绪明显有些低落。
可在大秦帝国的鸾凤宫中,她除了姐姐之外,没有可以说心里话的知心人。
所以,纠结了这么长时间的琅儿,终究还是选择开口了。
“姐,我...我的朋友,她...最近好像...可能...也许喜欢上了一个男人。”
尽管琅儿的话说得断断续续的。
但听在琳儿的耳中,却像是洪吕大钟一般,在她心中猛然掀起了一阵惊涛骇浪。
她下意识的急切问道:
“你喜欢上谁了?”
琅儿闻言埋怨的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琳儿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失言了,赶忙强行压住自己内心的波动,再次急道:
“你那个朋友,她喜欢上谁了?”
琅儿坐在椅子上,俏脸微微泛红,忸怩的抬手拨弄着棋盘上的棋子。
琳儿看得那叫一个心急气躁,登时不由气道:
“你一个大姑娘家家的,又不是小男人,害羞个什么劲儿?
更何况,你不是说你那个朋友喜欢上某个男人了吗?”
此话一出,琅儿这才反应过来。
可她还是感觉到强烈的羞意。
毕竟在这个风气保守的时代,对一个没有接触过男女之情的少女来讲,能够坦白自己有心上人这种事还是挺羞人的。
琅儿当然不好意思说出口,只好敷衍的道:
“姐,也没谁,你别再问了。
其实我...我那个朋友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喜欢那个男人,就是觉得每次想到他的时候,心里就总会有种燥热、不安的感觉。
而且,她还总是忘不掉那个男人,却又没办法坦然面对他。
姐,你说我...我那个朋友该怎么办啊?”
听到这番话,琳儿的心没来由地颤了一下。
她比琅儿成熟得多,也知晓更多关于男女之情的理论知识。
琳儿很清楚,自家妹妹这是动了真情了。
只是,意识到琅儿动心后的下一个瞬间,她便忽然想到了一个不太好的可能性。
莫非是...他?
不会吧?
难道真的是他?
但琳儿想来想去,又觉得不太可能。
再怎么说,她的妹妹也不应该喜欢一个每日都喜欢故意捉弄、吵嘴的毒舌少年才对。
琅儿又不是喜欢受虐,怎么可能嘛!
想到这儿,琳儿又记起了另外一个男子。
那便是顾长歌的贴身侍人,顾福!
照着这个思路来看,琅儿在这几天的时间里,似乎确实没有对顾福郎君说过话。
即便他终于在昨天看出了琅儿有心事,想要故意搭话开解她一下。
可最终的结果也是与她这个当姐姐的一样,根本没能让琅儿开口,反而还故意避开了这个话题。
而琅儿在与顾长歌相处的时候,却是依旧伪装成平时斗嘴、置气的模样。
也就是说,她的妹妹不在意顾长歌的看法,而是在意顾福郎君的看法?
在心中如此想着,琳儿登时感觉自己恍然大悟,一下看穿了事件的本质!
没错,应该就是这样!
以往自己在大夏霓凰宫中看到过的话本,里面的情节不都是这样吗?
这简直就是一模一样的翻版狗血剧情啊!
破案了!
琅儿喜欢顾福郎君,却又不知该怎么处理这份情感。
所以,无助的她只好来求助自己,以期望得到最亲近的姐姐的指导。
这一刻,琳儿突然觉得自己的形象变得无比高大又神圣起来。
自家妹妹的恋情,我身为姐姐能不帮一把吗?
必须帮!
这可是为了老上官家延续后代的大事!
无论如何,我都必须帮助琅儿追求到她的心上人!
念及此处,琳儿当即决定了下来。
她在琅儿惊愕的目光中,猛地伸手一拍桌面。
啪——
随着一道在夜里显得很是响亮的声音响起,琳儿的表情忽然变得极为严肃起来。
“琅儿,姐姐认为...你的朋友应该是动情了!”
琅儿闻言很明显的慌乱了一下,连语气都开始结结巴巴起来。
“不...不不,还不用这么早就下定论吧,我...我没有,不...我那个朋友...”
可还未等琅儿说完,琳儿却突然掷地有声的打断了她的话。
“琅儿,莫要多想了,去追求吧!”
琅儿怔怔的望着自家姐姐。
“啊?”
琳儿不满的瞪了她一眼。
“啊什么啊!”
琅儿的思维已经有些混乱了。
按理来说,她的姐姐不应该先问问怎么动情的才对吗?
这一上来就让她去追求顾长歌,岂不是...
岂不是太过于莽撞了?
于是,琅儿觉得自己应该先解释一下,以免让姐姐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不...不是,那个...”
但琳儿却已然确信自己的判断没错,根本就没有给她辩解的机会,便语重心长的打断道:
“琅儿,姐姐从小就跟你说过。
遇事先要多思考,思考不过就去尝试着去做,只有尝试了,才能知道结果如何,不是吗?
让你的朋友放下大女子尊严,去大胆的追求吧!
男女之间嘛,向来都是如此的,相信姐姐的判断,好吗?”
琅儿闻言已经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只觉自己的脑袋里好似浆糊一般乱糟糟的。
听到自家姐姐的催促声,她只得先喏喏的应了一声。
可她的内心却被琳儿的话给激起了一圈圈久荡不休的涟漪。
要不...
她就去追求一下试试?
...
与此同时。
在顾长歌怀里的杨夭儿忽然轻轻嗅了几下,旋即顿时瞪大了双眼,震惊又恼怒的抬头看了过去。
“顾哥哥,你的身上有那个女人的味道!”
此刻的顾长歌刚走进房间,听到杨夭儿的话后,不由有些奇怪的看了它一眼,随口回了一句。
“哪个女人?”
顾长歌抬手关上门,习惯性的想要将小狐狸放到床角。
可杨夭儿的小爪子紧紧的抓着他胸前的衣服,死活不肯下去。
它又仔细的嗅了嗅顾长歌身上的味道,确认了自己并没有猜错。
下一秒,杨夭儿那双好看的大眼睛中,登时浮现起了明显的气愤之色,语气更是恼火的如同被别人抢了只属于它的宝贝一般。
“就是那个女人,就是她!”
顾长歌闻言微微一怔,旋即笑着问道:
“夭儿,这鸾凤宫中全是女人,你说‘那个女人’,我哪里知道是谁?
更何况,我身上有其他女子的味道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兴许是擦肩而过时留下的呢。”
如此说着,顾长歌看到杨夭儿依然一副气呼呼的模样,登时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表情一下严肃起来。
“夭儿,莫非是你在前段时间天天跑出去玩的时候,遇到了哪个对你态度恶劣的宫女?
来,跟顾哥哥说说,是哪个宫人惹了我们家夭儿了?
顾哥哥向你保证,绝对会把那个宫人给找出来,帮你出了这口气!”
说这话的时候,顾长歌一脸护犊子的表情,看得杨夭儿内心不知名的酸恼情绪渐渐消退了几分。
其实,它知道顾哥哥的解释是在骗它的。
即便寻常的宫人再怎么擦肩而过,也绝不可能会在他的身上留下如此浓郁的女子气息。
这分明就是有过极其亲近的距离后,才会留存下来的气味。
而且,它认得这个气味的主人。
那是大秦帝国的女帝陛下,秦清寒!
早在顾长歌与她相见于楚国公府的时候,杨夭儿就记下了她身上散发出的特殊气息。
它能够感知的出来,那位女帝陛下是一位修行者。
更重要的是,她的修为很高,至少要比它的境界高出两三个档次。
所以,杨夭儿才会将她牢牢的记在了心里。
但让杨夭儿没想到的是,顾长歌在抱住它上楼的时候,它竟然闻到顾哥哥的身上残留着专属于秦清寒的气味。
这个突兀的发现,立刻就让它的心底涌上了一股浓郁的恼意。
杨夭儿没办法用言语来清晰的形容出这种特别的感觉。
可它就是觉得不高兴,逐渐开始成熟的内心也变得又酸又辣,让它真的好生气。
不过,当杨夭儿看到它的顾哥哥一脸不讲理的护犊子表现后,却又不那么在意留在他身上的气味了。
毕竟顾哥哥是喜欢它的,不是吗?
更何况,他到现在为止都没有成亲。
那也就是说,它在未来还有很多孝敬顾哥哥的机会。
至于其他女人...
在它化人前,都不许再对它的顾哥哥出手了!
琅儿不许,琳儿也不许。
大秦女帝,更不许!
他应该是只属于它的顾哥哥才对。
它要在化人后,让顾哥哥以后只能看着它一个人。
然后...
把顾哥哥身边的所有女人全部都赶跑!
想到这儿,杨夭儿眸中泛起一抹异样的意味,忽然又在顾长歌面前表现出以往呆萌可爱的模样,笑嘻嘻的道:
“骗你的,顾哥哥真好骗,笨死啦!”
顾长歌见状一愣,旋即不由又好气又好笑的抬手欲打。
但杨夭儿却身手敏捷的一下钻进了早已铺好的被窝中。
那双好看的大眼睛尽是水雾,正在可怜兮兮的望着他。
这般惹人怜爱的小眼神儿,瞬间就软化了顾长歌的‘拍臀圣手’,促使着他放过了这个有卖萌嫌疑的小家伙。
可骗人终究是不对的,尤其是骗他!
所以,顾长歌还是故意板起脸来,语气相当严肃的道:
“以后不许再这样骗顾哥哥了,听到了没有?”
杨夭儿委委屈屈的回了一句‘听到了’,听得顾长歌不由笑了起来。
他脱掉外衣,只着薄薄的内袍,走到桌边吹灭蜡烛后,也钻进了被窝之中。
“夭儿,晚上就不要修炼了,早睡觉。
还有,记得明早见到我的第一句话是喊‘祝顾哥哥诞辰快乐’。
这可是很重要的事情,记住了吗?”
藏在被窝里的杨夭儿闻言闷闷的应了一声。
“夭儿记住了。”
顾长歌还以为是它被自己训得委屈了,正在闹小脾气,便也没再多管,只是笑着闭上了双眼。
但他却未曾看到的是...
烛火熄灭的黑暗之中,一双泛起雾色的眸子,悄然闪烁起了一丝昏暗的幽芒。